Zion

 

 林安醒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很久，医生告诉林安，他现在已无亲人在世，社区已经替他安排了住宿以及工作。林安来到了住处，这是个很小的建筑，大厅内只有一个面相清秀的大男生，桌上有他的姓名职位。郭小帆，××区××号住宅管理员。郭小帆正在用桌子上网，林安根据桌子上的标记，将食指放在了窗口上，桌子上的屏幕立即显示了林安资料。郭小帆不耐的抬头，“林安是吧？”

林安点了点头，郭小帆低下头看林安的个人资料，嘀咕着：“又是一个老古董。”他直接关掉了资料，指了指一旁的通道，“边上有一个窗口，把手放上去就行了。”

林安看了看手，“哪只手？”

郭小帆头也不抬，浏览着网页，“随便。”

林安照做了，随后通口里亮了起来，林安向里面张望，里面是一条很短的走廊，走廊的尽头有一扇门，是真的门。林安刚向前走一步，郭小帆的声音就响起来了，“有事别问我，房间内有AI。”

林安头也不回的向通道内走去。

 

 

林安睡得很晚，起得很早，他还不太适应这种生活。昨晚林安与AI聊的很晚，AI告诉他这里的日落与日出都是固定的，没有打雷下雨，也没有风暴雾霾，夏天不会热，冬天不会冷。林安很想看看所谓的固定日出，所以今天很早就出门了，但他很失望，因为与他以前看到的没有太大的区别。

上班的地方离住处较远，好在公共交通很快。主管陈青是一个中年女人，林安坐在她面前有些紧张，陈青才看了他的资料后说：“去地下二层C区，不懂的问AI。”说完她挥了挥手让他离开。

问过AI后林安心中有些不爽，既然AI什么都懂，又为什么非要人类来做这些无聊的工作呢？林安虽不满，但工作还是要继续，不然自己每天待在房间里，又能做什么呢？

林安工作的地方是一个罐头工厂，这里主要生产各种蔬果罐头，他看了一眼罐头的包装，原来昨天晚上令他作呕的罐头就是来自这里。这里大部分的工作都由AI操作完成，林安只负责确认与审核。

AI提示下班，林安听到下班的提示声觉得浑身轻松，人们纷纷来到走廊，准备离开。他走出工作间，听到身后有人正在小声嘀咕，“晚上要不要去打猎？”

“太累了，过几天再去吧。”

声音很小，但林安还是听见了，他心中好奇，这边的文明程度如此之高，街上都看不到土壤与植物，居然还有地方给他们打猎？林安很想上去问个明白，但他不擅长与人搭讪，便带着疑问回家了。

一回到房间，林安就迫不及待的询问AI打猎是什么，令他惊奇的是AI并没有回答他，他再问了一遍，AI依然没有回答。

这时，从门那边发出一声脆响，林安走到门前检查，却发现门被上锁了，林安有些慌张，难不成是AI出现故障了？林安嘲笑道：这未来的科技也不过如此嘛，自己才住一天就碰到故障了。

正在这时，门被打开了，突然冲进来两位穿制服的男子，二话不说便把林安按倒。林安有些懵，急忙问：“怎么了？”

没有人回答他，林安很害怕，他不敢反抗，随后他被押着向屋外走去，他走过熟悉的走廊，向通道口走去。

从通道口走出来后林安发现自己没有出现在社区大厅，这里是另外一个大厅，这个大厅很宽敞，里面有不少穿制服的男子进进出出，林安这才意识到，这里是警察局。林安被带到了一个狭小的房间，警察将他关进这里后便离开了，屋内有一张桌子，两把椅子。

“林安先生，请坐。”林安知道这是AI的声音。林安坐到了椅子上，AI的声音再次响起，问了一些问题，其中包括个人信息，以及他昨天听到那个词——打猎。林安如实回答了，AI告诉他随后将有警务人员前来再次进行询问。

半个小时后，一名留着胡子，有些胖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，他坐到了林安对面，上下打量了他一番，“AI提示你并没有说谎，但我还是要再问一些问题。”

林安点了点头。

“你听谁说的‘打猎’？”

“我不认识。”

胖警察在桌面上操作了一番，随后屏幕上显示出了十几张照片，“里面有吗？”

林安依次看过，最后还是摇了摇头，“我记不清了。”

胖警察努了努嘴，“以后别逮到什么就去问AI，你们这些解冻人就知道添麻烦。这边没你的事了，跟我来吧。”

 

 

林安一踏入住所大厅，郭小帆就迎了上来，指着他的鼻子骂，“你们这群老古董，什么都不会就知道添麻烦。”

林安心中升起一阵怒火，“不是你让我有事问AI的吗？”

郭小帆愣了一下，“那你也不能逮到什么就问什么啊。”

“我又怎么分得清那些该问，那些不该问？”

“算了，反正也没其他什么禁忌了，以后别问了就行。”郭小帆转身便走，回到了座位上，继续浏览网页。

林安本想问一问他“打猎”究竟是指什么，但郭小帆的行为令他打消了这个念头，林安冷笑一声转身便走。林安才踏入通道口，郭小帆的声音又想起来了，林安没有理会他，加快了步子向房间走去，郭小帆一直追到了通道口，才停下来，林安捂住耳朵，向房间跑去。

房间如故，仿佛一切都未发生。林安试了好次几次，门并没有损坏，开关自如。林安点开了墙壁上的屏幕，关掉了语音操作，选择了手动操作。林安打开了音乐界面，现在的音乐库很强大，连周杰伦的歌都找的到，林安点播了一首《回到过去》。屏幕上滚动着周杰伦的资料，“荒漠危机前中国著名歌手，曾获得无数奖项……”

周杰伦的歌让林安找回了一丝安全感，林安看了一眼窗外的夜景，他不喜欢这时代的建筑，他切换了窗子里的夜景，找了许久才找到一个他那个时代的夜景，林安看着窗子里的建筑，仿佛回到从前。

 

 

过了几天林安才从同事的口中得知，那两个说“打猎”的人已经很久都没来上班了。告诉他这些的是一个叫刘文和的同事，他也是一个解冻人，看样子要比林安大几岁，但实际上刘文和比林安要晚出生几年，只不过他解冻的时间比林安早。

这天林安与刘文和一同外出吃饭，刘文和说带他去吃好吃的。据说这家店有许多经典菜，林安看了看菜谱，果然有许多经典菜，林安点了份水煮肉片，刘文和点了一份拔丝芋头。

林安很吃惊，“你不是四川人吗，怎么吃这个？”

“四川人就非得吃辣的吗？”刘文和耸耸肩。

菜上齐后刘文和只吃拔丝芋头，水煮肉片倒是一下未尝，林安见他只顾着吃拔丝芋头，便夹了一块。

林安嚼了几口，说：“我一直不明白，为什么现在的蔬菜都特别难吃。”

“这是在地下深处，哪有田地给你种植，都是从工厂里培养出来的。”

林安觉得他说的在理，心想：蔬菜还是要长在地里的才好吃。

“不如待会儿吃完了去我家玩会儿吧。”刘文和说。

林安心想反正晚上也没事，便答应了。

 

 

刘文和的家明明与林安的家是一同型号，但林安走进来时却感觉有些不对。林安想了一会儿，才发现AI没有自动启动。

“你是怎么做到的？”

刘文和愣了一下，才缓过神来，说：“你说禁用AI啊，让管理员帮忙禁用就行了。”

“为什么自己不能禁用？”

“其实社区一直都用AI监听解冻人。”

林安吃了一惊，“难怪我那天突然就被捕了。但他们为什么要监听解冻人？”

“你被捕的那件事我听说过，那天你是问了AI关于‘打猎’的事情吧。”

林安点点头，“其实我一直到现在都不知道‘打猎’究竟是什么。”

过了好一阵，刘文和才缓缓开口：“‘打猎’是指偷偷跑到地面上去，摘一些蔬菜，打一些小动物。”

林安这才恍然大悟，私上地面是重罪，抓到了是要关很久的。林安还是有些不解，“去地表又会如何呢，值得他们这么紧张？”

“现在的人很怪，他们觉得地面很脏，有很多细菌以及未知的病毒，如果上去的人没有进行彻底的消毒，会将细菌、病毒带到地下。嘿嘿，我看他们是神经过敏，地表哪有那么脏。”

林安听他说这话心中有些惊讶，“听你这话，你是上去过？”

刘文和笑了笑，没有回答他，而是拿出了一个盒子，他打开盒子，里面是几个苹果，刘文和递给她一个苹果，“吃吃看。”

林安不明所以，但还是接过苹果了，他一口咬下去，苹果又酸又甜。林安瞪大了双眼，亦惊亦喜，“这苹果不是工厂里的吧？”

刘文和不置可否，“再给你看个好东西。”刘文和又拿出了另外一个盒子，拿出来却是几支香烟，“来，试试。”

林安连忙罢手，“不不不，我不抽烟了。”

“怎么，这个可是好东西啊，现在想买都没地方买了。”

“我就是因为肺癌才冷冻的，现在看到香烟就后怕。”

刘文和点点头，“原来如此。”他犹豫再三，还是把香烟收了起来。

“那你呢，是因为什么才冷冻的？”

“艾滋。”

林安下意识地缩了缩手，他虽然知道现在人类已经能治愈艾滋了，但他仍然有些害怕。他随意聊了些别的，便找个借口回家了。

一踏进住所大厅，郭小帆立即迎了上来，他有些焦急，林安心中有怒，还没等他开口，一把将他推开了，然后跑回了自己的房间。

 

 

 

 

这天陈青让林安来她的办公室一趟，林安心中有些奇怪，大部分的指令都是通过AI直接下达到每一个员工这里，很少会让员工去办公室。林安在办公室门前徘徊了许久，最终还是决定进去。

林安一进去陈青就关掉了AI，陈青亲自将门锁上，“坐。”

林安坐下后，陈青回到了座位上，“听说你和刘文和走得很近。”

林安没想到她如此直接，他本想否定，但这毫无意义，便说：“是的。”

“你才解冻没多久，我可不希望到我这里来的解冻人最后都变成一个样。”

“变成什么样？”

陈青没料到他会这样说，陈青看了一眼AI的开关，“他没跟你提‘打猎’？”

“什么是‘打猎’？”

陈青冷笑一声，“不知道最好，那个刘文和可是个不安分的家伙，离他远点，对你对我都好。”

“如果你们有证据就直接抓他好了， 何必跑来问我。”

陈青用手指敲着桌面，发出“哒哒哒”的声音，“你知道我有权开除你么？”

林安有些害怕，没有答话。

陈青面露不屑，“你们这些解冻人，要不是社区安排，谁会用你们，干啥啥不会，成天就知道惹麻烦。”

林安站起身来，“我可以去工作了吗？”

“去吧，记住我说的话，离刘文和远点，对你对我都好。”

 

 

刘文和又邀请林安一同吃晚餐，林安婉拒了刘文和的邀请，说今晚回家吃点罐头就行了。回到家中，还没等林安关掉AI，AI便自动播放了一段语音，“社区主管……”林安没听它说几个字便把AI关掉了。他打开了罐头，里面是米饭、猪肉、蔬菜。吃过刘文和家里的苹果，再吃什么都感觉味如嚼蜡。但饭还是要吃，林安勉强将罐头吃完，点开了墙上的屏幕。林安开始浏览新闻，林安本不喜欢看新闻，但为了更加了解这个世界，他不得不这么做。

半个小时之后，林安觉得很无聊，这与以前没有什么不同。社区新闻多是有关解冻人与现代人和睦相处的的消息，自媒体上则多是都市传说，底下的评论也是不堪入目，但大多林安都看不懂，因为他落后现代流行语言，已经好几个世纪了。

林安关掉了新闻界面，开始搜索一些名词。既上次突发事件之后，林安再也不用AI了，每次回房间的第一件事便是关掉AI，搜索都是用手动输入。即便是手动输入，林安也异常谨慎，所问之事也都是一些日常生活。林安搜索了许多名词，还搜索了一些流行词语，他看累了，又点了几首周杰伦的歌来听。

他忽然想到了刘文和，林安犹豫了好久，终于在搜索栏上输入了“同性婚姻”四个字，结果出来后，林安关掉了所有界面，也关掉了周杰伦的歌。

夜里，林安觉得浑身难受，他满脑子里都是刘文和给他吃的苹果，那种酸酸甜甜的滋味，真的令他回味不已。他辗转反侧，由最初的不安，变为最后的烦躁，他开始在屋中走来走去。他打开了水果罐头，才嚼了一口，便全部吐掉，将罐头仍在了地上，罐头里的水果撒了一地。折腾了大半夜，林安才在疲倦中睡去。

早上出门时，林安特地用余光扫视了一下郭小帆，郭小帆正在偷看自己，正当林安准备离开时，郭小帆站了起来。

“站住！”

林安回过头去，发现郭小帆的脸都红了，“什么事。”林安见郭小帆迟迟不肯开口，便说：“我倒有件事想拜托你。”

郭小帆有些奇怪，便问他：“什么事？”

“你能帮我禁用AI吗？”

郭小帆一听这话，双手抱在胸前，“为什么每个解冻人都想禁用AI？”他这话倒像是自言自语，随后他又说：“可以，但是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。”

“你先说说看。”

郭小帆向前走了一步，凑近了一些，“如果有人主动找你提起‘打猎’，我劝你最好报警。”

“为什么？”

郭小帆白了他一眼，随后转身便走，“犯罪违法的事，你还要问为什么，想活命就报警。”

林安觉得他简直不可理喻，“你们现代人对我们解冻人究竟是有多不满？”，还没等郭小帆开口，林安便离开了这里。

 

 

下班后林安与刘文和又来到了那家经典菜饭馆。

“听说陈青找你了？”

“谁告诉你的？”

“同事呗，还能有谁。”刘文和见他还想提问，便说：“与我们一样，也是解冻人。”

林安点点头，继续吃菜。

“她是不是说要你离我远点？”

林安把嘴里的肉吞下，“你怎么知道？”

“因为她也跟我说过同样的话，让我离一个人远点。”

“谁？”

“他已经离开这里了。”

“去哪儿了？”

刘文和没有说话，用手指了指天花板。林安心领神会，没有继续发问。刘文和将芋头吃完，抹了抹嘴，“待会儿去我那吧。”

林安本想拒绝，但他不想看到郭小帆那副嘴脸，便答应他了。

 

 

一踏进刘文和的房间，林安就仿佛闻到了一股苹果香味。刘文和倒没有跟他废话，直接拿出了苹果，林安接过苹果，咬了一大口。酸酸甜甜的味道立即充满了他的味蕾，随后林安开始细嚼慢咽起来，生怕一个苹果被他吃的太快，可无论他怎么细嚼慢咽，苹果也只有那么大，没过多久，苹果便被吃光了。刘文和看着林安乞求的眼神，又拿出了一个苹果给他吃。这次，林安是狼吞虎咽的。

“地表有很多水果，苹果、香蕉、橘子、葡萄，我们曾吃过的水果，地表基本都有。”刘文和淡淡地说道。

“怎么才能去地表？”

“有两种方式。”

“哪儿两种？”

“第一种就是‘打猎’，原先只有解冻人偷渡到地表进行打猎，但现在已有越来越多的现代人也开始‘打猎’。”

林安有些奇怪，“现代人不是觉得地表很脏吗，怎么还有现代人愿意去‘打猎’。”

刘文和拿出香烟、火机、烟灰缸，他点了一根烟，深吸了一口。他露出了一副极为享受的表情，“现代人去‘打猎’的多半是年轻人，他们受不了从不下雨，从不下雪，没有风暴，也没有寒霜，他们受不了一成不变，自然而然的他们迷上了‘打猎’所带来的刺激感。正因为如此，现代人觉得我们教坏了他们的小孩，令他们的孩子陷入了危险。”刘文和继续抽着烟，随手将烟灰点在了烟灰缸里，“我还是喜欢咱们时代的香烟，现在的烟，既没有火，也没有烟灰，这样的烟还算是烟么？”

“第二种呢？”

刘文和吐了一口烟，“被判有一级谋杀的人，有可能会被驱逐到地表。”

林安听后沉默了一阵，“还有烟吗？”

刘文和笑了一声，“怎么，烟瘾犯了？”刘文和打开烟盒，随后又将烟盒放了下去，“没事，我还有一盒。”刘文和起身向一旁的柜子走去。

林安拿起他放在烟灰缸上的香烟抽了一口，随后将烟熄灭，看着正在翻箱倒柜满头大汗的刘文和，林安颤抖着拿起烟灰缸向他走去。